我的房客張二郎
文/管麗香(遼寧建平)
張二郎是沈陽市里人,身材高高瘦瘦,雙眼皮大眼睛,面部棱角分明,行為舉止給人多少有點放蕩不羈的感覺。他聲音洪亮,動作大開大合,每次關(guān)房門都是哐哐作響,不了解他的人還以為他在氣頭上借此發(fā)泄呢。
張二郎在家里排行老二,十年前和自己的大哥一同來到縣城最繁華的地段,包下了一棟毛坯樓的精裝修業(yè)務(wù),用他自己的話說,孽債從此開始。
他第一次來店里是跟著他大哥前后腳進屋的。他的大哥相比弟弟個頭更高,目測至少有一米八五以上,說話辦事穩(wěn)重得多。省城大都市來人,又都是老板氣派,我以為他們是那種要求高很挑剔的客人。以貌取人也罷,看人下菜碟也罷,開門做生意首先鍛煉的就是眼力,做不到一眼入骨,也能判斷個八九不離十,混世也不是誰都能混出名堂的。眼見于此,我便竭力推給他們條件比較好的房間,而出乎意料的是,張二郎很隨意地看了一間靠道的普通客房便直接放下了雙肩包。此后到現(xiàn)在的十年間,他就像號下這間房一樣,只要房間沒人住,只要是他來,他都會旁若無人直接進房間歇下。約莫過半個小時,他準會主動出來登記付款,他也不講價,我們也不漲價,彼此默契都不多言,他是個豪爽實在的中年漢子。
十年前,房地產(chǎn)在縣城還是鼎盛時期。整個工程驗收合格交工后,開發(fā)商尚欠他們哥倆500多萬元,經(jīng)過十年間不間斷的催要直至前幾年訴訟打贏官司,還有200多萬債務(wù)徹底沒了著落。
十年間,房地產(chǎn)發(fā)展從巔峰到低谷,張二郎奔波在沈陽和縣城之間每年不下七八次。他渴求著那點碎銀,他的背后還有欠債,所以只要聽到風(fēng)聲,不管季節(jié)不論天氣總是匆匆而來,他走在這條路上別無選擇。他自嘲地說,坐高鐵就像坐通勤車一樣,連乘警都主動和他搭訕了?;蛟S是心事太重,幾年間張二郎的臉上已經(jīng)是遍布滄桑,再也看不到他從前的意氣風(fēng)發(fā)。“沒有什么比時間更具說服力,因為時間無需通知我們就可以改變一切。”作家余華語言犀利深刻,世間萬事萬物充滿了變化。
從昨天傍晚住進店里到第二天,張二郎除了一大早出去一趟追堵開發(fā)商,回來便一頭扎進屋里再也沒出來。午間飯時已過屋里還是沒動靜,職業(yè)使然,我輕輕地敲了敲門,真的害怕他動了大氣傷害了身體。多少懂點法律的我,又一次勸慰他能不能要幾戶房產(chǎn)頂債務(wù)?張二郎無力地說:“房產(chǎn)已經(jīng)沒有了。”他終究因為自己的輕信和固執(zhí)錯過了最佳討債時機。前幾年尤其在新冠疫情的最后一年,房地產(chǎn)下滑態(tài)勢已露端倪,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那時我就認真地勸過他,能要點中用的東西也行,變賣后少虧點也算及時止損。他和開發(fā)商是多年的鐵哥們以為滿有把握,低著頭敷衍著并不理睬我的建議。由于自己同情心泛濫,我繼續(xù)追問道:“能不能申請封他的賬戶?”張二郎突然爆怒,“他賬戶一分錢都沒有,早就做好了手腳,他真混蛋!”張二郎吼叫起來,脖子漲得通紅,接下來就是一陣死一般的沉寂。
窗外的桃花剛剛盛開,乳白色的、粉紅色的一齊站上了枝頭,盡情地渲染著蓬勃的生命力。在這大好的春光之下,不知道他是否感受到了春天的溫暖?雖然乍暖還寒,畢竟一個真正的春天又開始了。
(未完待續(xù))
小鏈接管麗香,漢族,1966年出生,遼寧省建平縣人。遼寧省作協(xié)會員、朝陽市散文學(xué)會副會長、建平縣原文聯(lián)主席。先后在《海燕》《遼河》《芒種》《中國綠報》等報刊發(fā)表散文隨筆80余篇,主持編輯出版了《清代喀喇沁右翼蒙古王陵石雕藝術(shù)》《建平民間藝術(shù)》《建平文藝群英譜》等書籍。
[編輯 雅賢 編審 春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