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母親（上）

文圖/張廣艷（遼寧北票）

　　周末，姐姐回家。發(fā)來了一張母親的照片。端詳著母親的照片，發(fā)現(xiàn)母親又瘦了許多，心里泛起了酸楚。1940年芒種時節(jié)出生的母親，從一出生那天起，似乎就注定了她操勞辛苦的命運，可是母親又是那樣的堅強。

　　姥姥嫁給姥爺時，姥爺當時有兩個兒子一個女兒。那時候的姥爺已喪偶三年多了，而姥姥最初嫁的那個男人，不幸得病死了。姥姥被送回了娘家。那個時候嫁出去的女子是不允許在娘家過春節(jié)的，所以過年的那天晚上，姥姥就被迫在家門口外面蹲著，一直蹲到第二天早上。真不知道，漫漫寒夜，她一個瘦小的弱女子是如何熬過來的？只是在那之后，姥姥就變得愈加沉默寡言。嫁給姥爺以后，姥爺?shù)钠獠缓茫湓挷粊?，對姥姥非打即罵。母親就是在這種狀況下出生的。母親出生時，先是抗日戰(zhàn)爭，后來又是三年國內戰(zhàn)爭。姥爺因為脾氣不好家里又窮，經常得罪人。日漸長大的大舅和二舅，在家里總是被人欺負，一生氣哥倆都離家參軍去了?？墒谴缶讼±锖康鼐蛥⒓恿藝顸h，二舅參加了共產黨。從此，注定了這哥倆水火不相容的一生。時年，母親七歲。

　　兩個哥哥都離家出走了，母親過早地懂得了人間的悲歡離合。姥爺?shù)钠飧颖┰辏洺＿w怒于母親，更遷怒于姥姥，說是姥姥虐待兩個兒子致使他們離家出走。懦弱的姥姥，一言不發(fā)，早已習慣了逆來順受，而姥爺因為過度思念兩個兒子，后來精神失常，這更讓姥姥和母親她們每日生活在提心吊膽之中。

　　母親額頭上有一道疤痕。那是有一次吃飯時，姥爺又想起了舅舅他們，心情非常不好，找個理由就訓斥姥姥。母親實在看不過，就替姥姥說了一句話，盛怒的姥爺，順手就把碗朝母親的額頭撇了過去，當時血流如注。姥姥嚇壞了，姥爺似乎清醒過來了，趕緊喊母親去醫(yī)院。母親就在這樣的生活中，度過了她的童年。后來舅舅們終于有了信息，二舅鼓勵母親去讀書，并且郵回了一點錢，母親終于可以上學了。

　　母親非常珍惜這來之不易的學習機會，小學六年結束后成為九區(qū)唯一被保送到市里去念中學的學生。母親開心地去了市里的中學，二舅得知后也非常開心地給她郵來了很多墨水和本子。母親住校一個月后，放假回家。當時大姨已出嫁，17歲的母親回到家里，看著13歲的三姨，10歲的四姨，7歲的三舅，5歲的老姨，3歲的老舅，看著她自己懦弱的母親和她們時常精神恍惚的父親。弟弟妹妹們扒在門后，怯怯地看著她。母親覺得這個家不能沒有她，于是她選擇了——輟學。

　　縣里中學的老師得知信息后都非常惋惜，可是看到她家里的情況后，又都無奈地搖了搖頭。參軍在外的二舅得知母親輟學的消息非常生氣，母親騙二舅，說是她自己不愿意讀書的?？墒撬齾s每天夜里用被子蒙著頭，抱著書本啜泣。17歲的母親成了家里的頂梁柱，她像男人一樣下地干活，回到家里還要照顧一家老小，姥爺?shù)纳眢w越來越虛弱，清醒的時候就非常心疼母親。有一次，他對母親說：“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不要給我弄棺材，就弄點破秫秸，把我卷出去埋了算了。”母親聽后嚎啕大哭，她明白姥爺知道家里窮，她一個弱女子是沒有辦法為他弄來棺材的?？墒悄赣H咬咬牙，對姥爺說：“大，你放心。”

　　母親18歲時，九區(qū)開始辦夜校，母親被聘到夜校教書，可以掙工分補貼家用，家里的生活略有改善。母親二十二歲那年，有一天暴雨傾盆，姥爺又犯病了，他把參軍在外的兩個舅舅的衣服，鋪在炕上，用棍子敲打著。一邊敲打，一邊呼喊他兩個兒子的乳名：“二狗子，你在哪里？你在哪里呀？你咋不回來看看呀？”然后就撲在衣服上哭得直不起身來， 一家老小抱著哭成一團。這時，只聽嘩啦一聲，屋檐竟塌了下來，全家人都傻住了。姥爺又驚又嚇，再加上極度難過，竟然一下子背過氣去，再也沒有蘇醒過來。母親當時一個弱女子，真的要撐不住了：哭成一團的弟弟妹妹，外面的傾盆大雨，塌掉的屋檐，失去的父親，失聯(lián)的哥哥……

　　母親跺了跺腳，抺了一把眼淚，沖進了茫茫大雨中，她要想辦法實現(xiàn)自己對父親的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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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助編 繁花似錦  責編 趙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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