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力手套
文/岳雅軍(遼寧葫蘆島) 編輯/趙盼
在久別故鄉(xiāng)的小鎮(zhèn)漫步,在雪花飄飄、白雪茫茫的街道漫步,感到親切又溫馨。這是一個寧靜的傍晚,街道上只有我一個人在慢慢地走著。
這時,我看見有一個小小的店鋪還開著門,木制的牌匾上寫著;魔力手套屋。我好奇地走過去,櫥窗里展示著許多漂亮的手工編織的花手套。其中有一副吸引了我的眼球,并且心頭一震,像看見了久別的老友一樣,它鑲嵌在一個鏡框里,感覺很特殊。
許多年前,我也有一副這樣的手套,是我媽媽親手給我織的,可是我送給了我的學生。我不由自主地推門進去,小店不大,其實是一個簡陋的臨街民宅改成的店鋪。地的中間生著一個小火爐,有個女子正坐在爐旁的沙發(fā)里織著東西。見我進來,她放下手里的活,站起來熱情地說:“喜歡什么樣的手套,隨便選選吧。”
我四下打量著:“好獨特的招牌呀,是誰起的名字呀?”
“我老師給起的。”
“好有創(chuàng)意”
“嗯,是的”
“這副手套的款式可是夠古老了,為什么要特殊裱起來呢?”
“是的,它是特殊的”
“多少錢一副呢?”
“對不起,這個是不賣的。”
“太遺憾了,我就想要這一副。”
“為什么?你好特別。”
“為什么不賣呢?”
“那是我老師送的,留做紀念的。”
我心頭一震,目光投向那個女子,我驚呆了,這么巧嗎?我有些激動地大聲問,并且去握她的手“你是,叫……”
“我,叫……”沒等她說出口,我著急地搶話說“你叫什么琴來著?”“你是?”她也是一愣。
我趕忙摘下口罩和帽子,并且指著自己的鼻子激動地說:“你看我是誰?”
“岳老師嗎?真的嗎?這不是做夢吧?”
激動的擁抱、握手,不知說啥才好,眼淚在她的臉上流淌,我也有點受不了了,忙去擦臉。
魔力手套屋打烊了,屋里透出溫暖的燈光,雪花在溫柔地飛舞。屋內(nèi),久別的師生在爐火旁相對而坐。屋里茶香飄蕩,時不時響起歡快的笑聲。
“老師,你快說說,你的手套真有魔力嗎?那倆塊磚到底是咋回事?”
我手里把玩著我少女時期戴的手套,含著眼淚笑起來,往事浮上心頭。
其實來到貧困的山區(qū)當代課老師,我只是想體驗一下生活,真沒有什么高尚的思想。那時的我,還是一個任性又天真的小野丫頭,膽大不害臊,完全是異想天開的一個主。那也是一個白雪茫茫的冬天,第一天上班,校長要領我去五年二班,我拒絕了,非要自己一個人去班級。
推開教室的門,看見的是一群土里土氣的孩子、破舊的桌椅、冒著煤煙的爐子。教室的一角,煤和柴草亂七八糟地堆著,學生們在上自習。但有的在打鬧,有的在嘮嗑兒。我走到煤堆前,拿起鐵鍬準備整理一下,幾個男學生大叫起來:“別動我班煤!別動我班煤!”“你放下!你放下!”“你是哪個班的?”“出去!出去!”
有人沖過來奪我的鐵鍬,個頭和我差不多高。班級頓時亂成一團。我忙走到黑板前,拿起粉筆用力寫到:新來的代課老師,岳飛飛,大家請肅靜!
這一下,教室里真的靜了!校長站在門口,我開始點名,耳邊響起孩子們洪亮的回答聲。
經(jīng)過一天的相處,我發(fā)現(xiàn)這個班級很差,管理上很亂套,有些學生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我于是決定給他們一個下馬威,臨放學的時候我宣布:“無論什么天氣,哪怕是鵝毛大雪,大家也要帶著磚頭來上學,每個人最少倆塊。誰要是忘了,就再回家去取,再增加倆塊,我要壘個煤倉子。”
第二天,大家都帶來了磚頭,有的還帶了一個大土籃子,只有一個人沒帶。我心想:一定要殺雞給猴看,來狠的!我威嚴地站在黑板前,大聲喝到:“是誰沒帶?站起來!”
最后排一個女生低著頭,默默地站在那里。我走到她的面前,這是一個瘦弱的女孩,頭發(fā)黃黃的,濕漉漉的,小花棉襖又破又小,紅腫裂了口子的手不安地剋著桌面,臉蛋是凍壞的那種紅腫,棉鞋是家做的那種,也是濕漉漉的。
“你叫什么名字?”
“李素琴。”女孩小聲回答。
“老師,她家可遠了,還要翻兩道山梁呢。”她鄰桌的女孩怯怯地說。
“老師,她是后媽,連手套都不給織。”前座的男孩說。
“老師……”
班級有點亂,我走回到黑板前:“大家肅靜!先自習吧。”
我走出教室,回想著那女孩兒的手,和孩子們的求情,忽然意識到這是一個充滿友愛的班級啊!我的眼睛瞬間濕潤了。怕被人發(fā)現(xiàn),我快步走向大門外。
如何處理才好呢?迎面看見另一個新來的老師,他問我:“岳老師,想啥那?這么認真?大雪天在外面徘徊啥?”
“沒啥,去廁所。”
我向廁所走去。我喜出望外地發(fā)現(xiàn)廁所墻頭上有幾塊浮磚,忙去門衛(wèi)搬來一把椅子,扒下兩塊磚,不小心看見男廁所有個人,那人大聲喝到:“誰?!”原來是老校長。
我抱著磚頭跑了。
回到班級,我大聲說:“李素琴同學,你出去找倆塊磚頭吧!”大家議論紛紛,有人在抗議,李素琴流著淚走出教室,茫然地看著雪花飄飄。我急忙跟了出去,從大衣兜里掏出一幅手套。
“李桂琴同學,你等一下。”
“你帶上這副手套,這可是有魔力的手套啊!”我神秘又溫柔地笑著和她說,她迷惑地看著我。我?guī)退魃?,說:“你就一邊走,一邊想,來兩塊磚,來兩塊磚吧,走到大門外的大樹下面為止。”她沒動,狐疑地看著我,我有點尷尬,轉(zhuǎn)身向辦公室走去,校長正在大發(fā)雷霆,把從廁所里搬出來的椅子狠狠地甩在地上。
“新來的老師是流氓!”
老師們正在辦公,驚訝地把目光投向小王老師,他氣憤地喊:“我怎么了!”
我站到大家面前,看著小王老師說:“沒說你,說我那!”
大家更驚訝了。
“小岳老師,她怎么了?”一個老師問。
校長生氣極了!
“我難以啟齒。我趴廁所墻頭了。”
大家嘩然。過一會大家紛紛出去,小王老師問我:“校長說的是真的嗎?”
“是”
“那是為啥?”
“不能說,隱私。”
“天哪,不敢想象。”
大家都出去了,我站在窗前,看見我的學生異常興奮地抱著倆塊磚向教室跑去。
中午,我們五年二班師生齊心協(xié)力壘成了煤倉子,把教室打掃得干干凈凈。
從那以后,我和李素琴成了好朋友,我經(jīng)常去第一道山梁去送她或者接她。
但是始終沒告訴她關于磚頭的事。
聽完磚頭的來歷,李素琴又是笑又是哭:“老師真有你的,你知道嗎?老師,我一直收藏著這副手套,到關鍵的時候我就會拿出來。”
“是的,有一次春季運動會,接力賽的時候,我們班的兩名運動員,竟然一人帶著一只手套。”
“別的班都喊‘加油!加油’,我們班卻喊……”沒等她喊出來,我沖口而出,和她異口同聲地喊:“魔力手套!魔力手套!魔力手套!”
“結果我班第一,同學們都讓我去主席臺領獎。老師,我可激動了,我頭一次得獎呢!”
“是呢,你說你咋那笨呢,我當時給你吃多少小灶啊,可你就是不行。”
“老師,你說我考試的時候也帶魔力手套了,它咋還是倒數(shù)第二呢?”
“因為魔力手套受傷了,暫時魔力失靈?”我壞笑著。
“咋受傷了?”
“你和倒數(shù)第一那個男生搶的,腦筋急轉(zhuǎn)彎讓你倆給抻直了,哈哈哈……”
“是,每次都和我搶”
“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我和老公談戀愛的時候,戴過,我倆一人戴一只,我告訴他,這是魔力手套,說不分手就不分手。”
我咯咯地笑著問:“結果那?”
“結果真好,我倆可好了。”
魔力手套屋傳出陣陣歡快的笑聲……
(本文原載于《連山文藝》2016年第4期,微信公眾號《當代作家聯(lián)盟》、《葫蘆島網(wǎng)》,本網(wǎng)在發(fā)表時有改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