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西清明雨

文化信使/李小梅 編輯/立軍

　　遼西的三月，是一個很少有雨的月份，天灰朦朦的。說是雨，不如說是雨霧更為合適。伸手接接，啥都沒有，仰臉，眼睛里有濛濛的雨絲往臉上吻，那感覺輕輕的，柔柔的，涼。在這樣的日子，有這樣的雨，一定是離清明不遠(yuǎn)，在這樣的時刻，我自然地又一次想起了二娘，想起了我們一起度過的三年時光。

　　于是，我走出家門，腳步不由自主地邁進了營子后街的老校園。

　　老校園，老到已經(jīng)沒有孩子的讀書聲了。但是，當(dāng)我站在這里的時候，看到的還是年輕時候的校園。

　　那還是2013年，教育機構(gòu)改革，上級要求合班并校，我們這個小學(xué)的老師和孩子們都搬到了鄰校，開始了新的學(xué)習(xí)生活。平日喧囂熱鬧的校園一下子鴉雀無聲，空閑和沉靜伴隨著雜草占據(jù)了所有的時間和空間。

　　我從小在這個校園讀書，中學(xué)畢業(yè)后又回到這里上班，現(xiàn)在雖然調(diào)到了條件好的學(xué)校，但在我心里，這個校園，依然是我夢中的故園。

　　沿著一條已被雨水洇成了暗紅色的紅磚鋪就的走廊，從學(xué)校門口一直往教室后面操場的領(lǐng)操臺走。兩邊空寂的校舍一直在看著我，這可是從前孩子們，當(dāng)然也包括我放飛理想的地方，它有母親般的眼神兒。漫步在寂靜的校園里，一切又恍惚回到了從前，那些與校園有關(guān)的影像，清晰的回到記憶中。但是，始終是二娘的音容笑貌時刻的浮現(xiàn)在我的眼前，揮之不去。就如同身邊的濛濛細(xì)雨，濕冷，摸不到，但是感受得到，真真切切，在心靈世界的暖處，暖的有些涼。

　　二娘不是我親門近支一家子的長輩，是營子里老莊親的叫法。爸爸媽媽叫她二嫂，到了我這輩就叫她二娘。

　　二娘家離學(xué)校不遠(yuǎn)，就在學(xué)校后邊。

　　二十年前，女兒小豆豆呱呱落地，幸福地降臨到我們這個小家庭。一晃幾個月過去了，產(chǎn)假到期，要回到學(xué)校上班。當(dāng)時家里的情況是這樣的，婆婆在我們沒結(jié)婚之前就已經(jīng)去世，公公再婚倒插門到現(xiàn)在的婆婆家里，離我家有十多里地。我娘家這邊，兩個小侄女一個三歲，一個幾個月。弟媳又在服裝廠上班，如果在加上我家豆豆，一個地上跑的，兩個炕上躺著的，媽媽就是使出分身法也看不過來三個孩子。沒有辦法，讓學(xué)校的老師幫忙，在學(xué)校附近找一個看孩子的老太太。這樣，就找到了二娘。

　　二娘家在學(xué)校的后邊，隔一趟街，從學(xué)校后墻的小豁口兒跳過去，拐個小彎，兩三分鐘就到了二娘家。

　　二娘那年63歲，身材不是很高，但體格很好。二娘有三個兒子，兩個女兒。三個兒子早已成家另過，兩個女兒也已經(jīng)出嫁，二娘和小兒子一起生活。二娘的孫女孫子也在學(xué)校上學(xué)。

　　時間是這樣安排的，每天早晨上班，我騎自行車帶著女兒把她送到二娘家，奶飽了去學(xué)校。等到學(xué)生大課間做操的時候，在回去給她喂一遍奶。學(xué)校大課間播放的樂曲是運動員進行曲，房頂上的大喇叭一響，附近的人家都聽得到。每次伴著樂曲的節(jié)奏走進二娘家，女兒就會掙脫奶奶的懷抱，扎煞著小胳膊咯咯笑著朝我撲來。時間長了，形成了條件反射，她一聽見大喇叭響，就不在屋里玩了，非讓奶奶抱她出來不可。

　　二娘是個心地善良、充滿慈愛的老人。在和她的相處中，我們成了無話不說的母女倆。一次我和丈夫吵架，我送女兒的時候也是噘著嘴不歡喜。二娘看我不對勁，就問我咋的了，是不是吵架了？二娘一問我，我的淚水忍不住嘩嘩流下來，二娘邊拿手巾給我擦淚，邊安慰我，兩口子一個炕上睡著，哪有不吵架的，相互忍一忍，讓一讓就過去了，這日子呀，鍋碗瓢盆那點事，總有個磕磕碰碰，耐著點性子就好了。二娘抱著女兒逗我，看，咱們豆豆都這么大了，還跟男人見識什么?？次移铺闉樾Γ镎f，事過去了，擦擦淚，洗把臉，上學(xué)吧。

　　二娘是個脾氣很好，說話慢聲慢語的老人，她看豆豆，很是擔(dān)當(dāng)，從來沒有因為豆豆的頭疼腦熱，調(diào)皮哭鬧到學(xué)校找過我。一次，我給豆豆穿衣服少了，加上風(fēng)又大，到二娘家，孩子凍得小臉通紅，一會就咳嗽流鼻涕，二娘找出感冒藥用小勺子喂著給她喝下，又找厚衣服把女兒裹好抱在懷里。等我晚上去接豆豆的時候，女兒早已恢復(fù)了常態(tài)，快樂的玩耍。

　　二娘是個不小氣，充滿愛心的老人。有時候早晨在家里喂完豆豆，怕上班遲到，就顧不得吃早飯，帶著豆豆匆匆忙忙的送到二娘家。二娘一看我這樣子，就知道我沒吃早飯，從鍋里拿出卷好的大蔥煎餅，套上塑料袋塞我懷里，說，不趕趟，就拿學(xué)校吃吧。

　　二娘有攤煎餅的好手藝，在二娘看豆豆三年的時間里，我和豆豆吃了二娘多少張煎餅，已記不清了。二娘愛干凈，有時候家里活多，豆豆的衣服臟了也顧不得洗，二娘就會找出干凈衣服給豆豆換上，再把臟衣服洗凈晾干。

　　二娘的孫女廣穎在五年級，她每天放學(xué)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搶著和奶奶看豆豆，和豆豆玩耍，用胭脂花漿把豆豆的小嘴唇，手指蓋，腳趾蓋染的通紅，把豆豆美的咯咯直樂。那年六年級學(xué)生照畢業(yè)像，我和女兒跟二娘照了好多張照片留做紀(jì)念，那些照片至今還保存在家中的相框里。

　　女兒8歲的時候，上二年級了。

　　那年冬天，天氣似乎特別冷，在一個陰沉的冷天，我聽說二娘病了，我去看她，已經(jīng)病了很多日子的二娘已不能開口說話了。我在她的耳邊輕輕的呼喚，可二娘她不說話，不眨眼，一動不動。我撫摸著她的手，已經(jīng)走了往日的溫?zé)幔蹨I一下子灑下來，噼里啪啦，止也止不住。

　　今天，少雨的遼西落了一場清明雨，在這樣一個雨霧濛濛的日子，我想起了二娘。想起她疼愛呵護豆豆的情形，想起了她給我擦眼淚，安慰我的情景，想起了她給我卷好煎餅，塞我懷里的那一瞬間。我的眼淚再也止不住，無聲的流淌下來。“清明難得晴，谷雨難得雨”在這個清明時節(jié)的陰雨天氣，我想的最多的是二娘。抬頭遠(yuǎn)望，透過著濛濛雨霧，我仰天默默地問:二娘，你還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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