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于香菊 編輯/素顏
凌水灣的夜晚本來是寧謐秀美的,平日很多人都愛村邊散步,或者聚在樹下嘮嗑,因為出現兩起搶劫強奸的案件,沒人敢出來了。晚飯之后家家大門緊鎖,雖然大伙懷疑的人早被抓起來了,但是都怕他萬一從看守所越墻逃出來呢。黃龍沒心眼,到凌水灣開始的那段時間和凌水灣一幫男人勾肩搭背的,好說些自己的故事,如今那些故事都成了自己是地痞無賴或者汪洋大盜的證據。黃龍吹過,監(jiān)獄那地方,自己愿意呆,就會好好呆的;要是不愿呆,什么高墻鐵絲網都休想攔住。他說監(jiān)獄看守所是很好的休息的地方。要是不想在那個地方休息,他就會逃出來的。本來大伙對他的話都當笑話聽,現在他一被抓,想起那話不禁心驚肉跳了。
凌水灣只有李鳳姐還敢在夜晚出門,不知為什么,自打黃龍被抓,她就喜歡了散步,經常一個人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到村外去散步。李鳳姐本就不老,雖說也是虛著三十二歲的人了,但看起來不過二十四五歲,再加上身材苗條,腰肢柔軟,從后邊把她當成少女也沒錯。這樣的美女子,竟然夜夜出門,倘若在城市,保證被認作雞了;凌水灣沒有這個稱呼,但看到的人還是更加心驚,于是流言如雨,噼里啪啦說啥的都有。有的人說,黃龍每天半夜都會從看守所偷著跑回來,和李鳳姐在村外幽會。這話也是有根據的,當初李鳳姐在監(jiān)獄外租個小房,一等就是八年,黃龍要不是偶爾能回去看她,她怎么就能守得住呢?還有的說,你看那李鳳姐自打回到凌水灣啥時穿過高跟鞋啊?這晚上一出去,還把高跟鞋都穿上了,你說她不是會情郎,還能去干啥?怎么也不會傻到將自己親手送給那搶劫強奸犯的手中去吧。更有人說,黃龍既然是那貨色,她也不會是什么好貨色,誰好人會和那樣一個地痞流氓搭上手?逃回老家都甩不掉。當然也有好心人有好一些的看法,卻是擔心地說,她不是得了抑郁癥或者精神病,心情郁悶,不出去走走,在家坐不住吧?
人嘴兩扇皮,誰愛說啥誰就說啥唄,李鳳姐不理會,依然在每天晚上八點多鐘出去,有時后半夜一兩點鐘才回來。誰知道她干啥去啦?這世界人人自危,誰敢跟蹤她?
李鳳姐就是這樣的走啊,在凌水灣的村邊公路上,在凌河的沙灘小徑上,在孤山彎彎曲曲的山路邊,在發(fā)生兩起強奸搶劫的地方,在怪聲鬼火四起的墳塋地,在莊稼如海亂草如繩的田野邊,她走得四平八穩(wěn),走得豐姿妖嬈,她將夜色踢踏得如白日姣好,她將人跡罕至的地方點綴得生動美麗。夜鳥被她從草叢中驚起,騰上天空,為她盤旋唱歌;小獸被她從洞穴逐出,睜著賊亮的眼睛,和她說話。李鳳姐抬頭看云,黃龍被抓的苦悶就被拋到了九霄云外;細細地瞅瞅月亮,想黃龍在監(jiān)獄那八年,兩人曾約好,只要天上有月亮,你在大墻里面望月亮,我就在大墻的外邊望月亮,那時候自己常想月亮是吊籃,或是將自己的身心吊到大墻里,或是將黃龍的身心吊到大墻外。現在黃龍又回到大墻里,他不會忘了看月亮吧?
夜晚的小風是從河邊吹來的,帶著白瞟魚的腥腥味,吹在李鳳姐的唇角邊,她就想起黃龍第一次親吻她;夜晚的小風也是從山腳吹過來的,山上的野菊花香更濃郁,吹在李鳳姐的臉頰邊,李鳳姐總覺得黃龍又從后邊悄悄地過來,悄悄地抱住她。
真正被人從后邊抱住時,李鳳姐非常冷靜,暗叫一聲,你終于出來了!按動手中的手機鍵,早擬好的短信和電話就給110報了警。黃龍對她說過,不論在和時何地,倘若遇到危險,只要你打110,他們十分鐘就能趕到。
十分鐘,對自己來說,不是等待,而是搏斗。李鳳姐先一腳踢開了腳上的高跟鞋,身子敏捷地往后一頂,又往前一竄,她就像那凌水中的白瞟魚,嗖地一下滑出了那人的懷抱,轉身面對來人,冷冷地站在那里,說,你是誰,要干什么?這個人的衣服在夜色中辨不出什么顏色,但是那氣息卻很腥臭,顯然是一個很久沒洗過澡沒洗過衣裳的人。他似乎不想說話,瞪著一雙眼睛,夜色將他的眼睛襯得賊亮,這賊亮卻沒有小獸賊亮得坦然和可愛,有的是一種慌亂和可惡。李鳳姐說,上幾天發(fā)生的兩起搶劫強奸案都是你干的?那人煩躁起來,沙啞著嗓子說,你給我錢,給我錢,我就走,再不會干了。李鳳姐聽口音聽出此人不是本地人,心下安慰不少,她還真怕這個人是凌水灣的某個熟人或親屬呢,要不剛才就讓他帶傷了。但是從那人的口氣,她也猜出這人是個窮途末路人,窮得雞飛狗跳墻了,所以走上了這條路??茨侨诉€在說,你給我錢,給我錢,我就走。她冷冷一笑說,別說我沒錢,就是有錢也不能給你,你一旦走了,我的夫婿就沒有洗清的機會了。那人威脅說,你不給,就別怪我強奸你!說著餓虎撲食再次撲過來。李鳳姐不由得大聲說,強奸我,怕你沒有這個本事!李鳳姐在滑向一邊的時候,有幾次沖動,想把衣袖中偷藏的的水果刀,攮過去,但是一直擔心這人不是黃龍,一旦攮死會惹麻煩,就沒有出手,想不到萬不得已,盡量不傷他。好在這時已經聽到了警車聲,那個人似乎也聽到了,撒腳就想跑,李鳳姐等她這長時間,哪能讓他跑?撲上去就扯住了這個男人的后衣角,那男人回身,兩個人不禁扭打在一起。那男人一邊打,一邊罵,我沒將你怎么著,你干嘛糾纏我?李鳳姐說,關鍵是你想將我怎么著了,所以我就不能放你走。那男人開始說好的,說大姐你放手,今后我不再在這里惹事了,就是沒錢我也走得遠遠的。李鳳姐說,關鍵是你已經將事惹下了,想走脫怎么能行?那男人說,你再不放手,我就掐死你!李鳳姐說,掐死我,你也好不了,我男人出來,你就更遭殃。……
警車到了,紅燈閃爍,將這一片山地照得如影視場景,幾個警察快速跑過來,拆開了還纏在一起廝打的李鳳姐和那個人。李鳳姐無奈,已經用手中的水果刀,扎傷了那個人的大腿。
黃龍從看守所出來不到三天,又把來凌水灣收藥材的幾個外地商販打跑了。李鳳姐拍著他說,哥們,你怎么就沒有老實的時候?怎么不惹這事就是那事?你怎么就不讓我省心呢?黃龍急急地辯解,你說鄭媽,三嬸,大姑,前院那個李大娘,賣藥材,那商販少給她們多少錢嗎?鄭媽那二斤二兩刀螂籽,他就少給十四塊五;三嬸那筐蜂窩,那人少給九塊七,大姑那籃子紅蘑少給十一塊一,李大娘的那筐曬干的九月菊,他還少給七塊六呢,這里外里就讓他騙去四十二塊九,你說這些老太太都不識數,讓人家騙去這老多錢,她們的閨女兒媳不是白天天往山上跑么?這一天,她們得跑多少山路才能掙來這些錢。
李鳳姐說,也是,這次我沒責怪你,你做得對。
媽在一邊說,對啥呀?誰收誰不騙啊?你這一整,這些東西只有漚在家里做肥料啦!
李鳳姐和黃龍一起睜大眼睛齊聲說,啊,這可咋辦?
黃龍說,我只想不讓外人欺侮凌水灣的老少婦孺,沒想這結果?
李鳳姐無語,她一直在沉思。好半天李鳳姐才說,黃龍,還去省城找找宗大叔,看看他認識的醫(yī)院或者制藥廠有收藥材的不?
黃龍一拍大腿,說賣藥材,這不成問題。我爸原來就是制藥廠的廠長呢,我認識許多……
李鳳姐依然不讓黃龍去沈城,這一天她自己背著好多的藥材山貨進了沈城。當然帶著黃龍說的地址和一些人的名字,還有信箋。
幾天后李鳳姐回來,不但帶去的藥材山貨都賣了,還有驚人的好消息,那蜂窩在凌水灣賣給販子一斤才90元,而藥廠收的價格是280元。這蘑菇在凌水灣一斤只是二十元,而沈城的飯店以一斤70元的價格收購。李鳳姐說往后咱們只管在凌水灣收這些東西就行,夠裝車的數量,沈城就會有車來拉……
李鳳姐和黃龍的生意有了,錢也有了,黃龍整日忙著幫鳳姐收藥材收山貨,他再也沒有惹過禍,這一年春天,凌水灣競選村長,黃龍被大伙選成凌水灣的村長,從此這條游龍真的老老實實地落在了凌水灣這個鳳巢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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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香菊:女,遼寧第九屆簽約作家,中國作家協會會員,專攻中短篇小說創(chuàng)作的寫作者。2004年開始發(fā)表小說,依次在《鴨綠江》《芒種》《章回小說》《飛天》《福建文學》《小說界》《青年文學家》《山東文學》《清明》《陽光》《山西文學》《星火》《芳草》《滿族文學》等地發(fā)表中短篇小說44篇,合計約74萬字。中篇《青萍》榮獲2013年遼寧文學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