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寧省朝陽市散文沙龍原創(chuàng)作品
老柳樹
文化信使/袁海勝 編輯/雅賢
往遼寧省朝陽縣石灰窯溝走的路上,遇到老苗,舊式藍制服上衣洗得發(fā)白,上面有土漬。敞懷,露出花格襯衣。雖然襯衣舊了點,仍讓這位憨厚老人有了時髦的萌態(tài)。老苗見到我們一愣神,笑了,掉落的門牙露出黑洞。石灰窯溝評上中國傳統(tǒng)古村落后,這里幾乎每天都有人來,村里的人也習(xí)慣了。隨便說說,知道老人到溝外一個很遠的村子里去趕份子(參加婚禮)。我問這里(我所在的位置)離石灰窯溝還有多遠,老苗說,不遠了,再走走,就能看到大柳樹了。
大柳樹就站在村頭,老遠就能看到她的身影。
三百年前(或者更遠),苗家祖先拖著七口之家來這里開創(chuàng)新生活,艱難也罷,煩瑣也罷,還是扎下了根。人就像種子,落地后,也要繁衍出一片勃勃生機。之后的年月,小小山村來了王家,來了喬家,來了宋家,來了邢家……日子就這然悄然打開,茁壯成長。不知哪一個日子,也說不清哪一戶人家,在村頭有靈性的地方,栽下這棵柳樹。那時,也許勞動進行到比較輕松的階段或是勞動剛要開始,有那么一小會兒閑暇時間;也許某人就是故意栽下這棵樹,為了紀念某一個日子或某一件應(yīng)該留戀的事兒。栽下柳樹的人,心里必然有了一棵挺拔俊朗的柳樹,蓬蓬勃勃生長在愿景里。我認為,喜歡栽樹種花的人,必定有文學(xué)天賦,最起碼應(yīng)該喜歡散文。繁重的勞作之后,萌發(fā)靈感,栽下這棵柳樹。
柳樹不知不覺長大。這么說是人的武斷,什么叫不知不覺?每棵樹都有自己的故事。譬如這棵柳樹,一定發(fā)生過很多故事,同時,心里也裝滿村里的故事。人類,不管做好事還是壞事,都喜歡背著別人去干。如偶爾路過一個學(xué)校,一排自行車被風(fēng)吹倒了,倆小孩把車一個一個扶起來。孩子也就自行車那么高,這項“工作”吃力,趔趔趄趄,手倒不過來,滿頭大汗。孩子突然發(fā)現(xiàn)我在看,瞪了我一眼,跑了。這本來是做好事,為什么不喜歡我看?小時候有一種惡作劇,偷著把別人的椅子抽出來,讓其坐腚撴。做這種事不想讓人看到還在情理之中。石灰窯溝自從有了這棵柳樹,一切秘密,都不是秘密了。柳樹洞悉鄉(xiāng)情卻不語,咋能說她不知不覺呢。
現(xiàn)在柳樹有一摟多粗了。只是目測,沒人敢摟。樹長到一定年紀,從一個時光到另一個時光,冥冥中自然生出神性。柳樹身上漆黑,纏著紅布條醒目。樹枝上也被掛上紅布條,村民祈求柳樹無形的法力,呵護一方生靈。
向一種生靈去尋求呵護另一種生靈,是人類追求信仰的最初始階段,這種崇敬具有原始本性的里的善良——對苦難和無奈從心理上需要一種依托——老柳樹積累深厚的時光里,一定有先知先覺的基因,正好具有這方面的條件。
村民老徐說,柳樹非常靈驗,村里人有個頭疼腦熱的,求一求就好了。老徐的話讓明白人知道,在普通老百姓心里,情感和訴求是需要載體的。柳樹不妨做村里神圣領(lǐng)域的帶頭人。她看著村里人長大;更遠了說,柳樹看著數(shù)輩村里人從小到大的,知道太多的秘密;她把這些秘密同時間一起裝在心里。哲學(xué)點講,柳樹的思想就是民心,村民的苦,也是她的苦;村民的樂,更是她的歡欣處。她用時光去解密時光的中疑難,詮釋一種心頭有口中無、人與神融通的微妙。
無論從任何角度看,石灰窯溝安逸。小村的靜里藏著所有的神秘。房舍、墻、石碾、井……一切留有古風(fēng)的物件上,我仿佛聽到過往時光里的歌聲。老柳樹綠葉婆娑,她似乎有千言萬語要說給我們聽,里面是生命和勇氣的囑托。她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卣驹诖孱^的路口,以至成為古村落一種不屈的、精神的圖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