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戲

　　文化信使/時春華 編輯/趙盼

　　魯迅在《社戲》一文中寫到，他跟母親從魯鎮(zhèn)到平橋村第一盼望的，是到趙莊去看戲。他看見臺上有一個黑的長胡子的背上插著四張旗，捏著長槍，和一群赤膊的人正打仗。最愿意看的是一個人蒙了白布，兩手在頭上捧著一支棒似的蛇頭的蛇精，其次是套了黃布衣的跳老虎。還有就是看見一個紅衫的小丑被綁在臺柱子上，給一個花白胡子的用馬鞭打起來了，他寫到：老旦本來是我所最怕的東西，尤其是怕他坐下了唱。雖然那時魯迅只是小孩子，但成年后對社戲里的情節(jié)記憶卻是這么深刻，有趣的是沒咋認(rèn)真看戲，倒是到六一公公的田里去偷豆，在船艙里偷著煮了吃，遺憾的是長大后再沒吃到過那夜似的好豆，再也沒看到那夜似的好戲了。其實(shí)，我也是很懷念小時候看戲的情景。

　　我們小時候看過的戲，有的是村里的戲班子唱的，有的是請來的縣劇團(tuán)的唱的。不是“遠(yuǎn)來的和尚會念經(jīng)”，人家那大地方來的倒是比村里的草臺班子唱得好。

　　那時候唱戲的季節(jié)，往往是久旱不雨的時候或是正月里，夏天唱戲多是為了求雨，正月里唱戲就圖個閑在熱鬧。求雨的戲往往是村里的小戲，村里的小戲不論服裝、化妝、表演（功夫）、唱功都比不過縣劇團(tuán)。村里的小戲演員往往抹的是粉，而人家縣劇團(tuán)的演員臉上抹的是油彩，小戲的服裝皺皺巴巴，而人家縣劇團(tuán)的可謂光彩照人。大人看戲看個內(nèi)容，我們小孩子看戲，就是為了讓家里的大人給幾角錢，到戲臺底下去買點(diǎn)吃的。

　　夏天里看村里的戲，也就是5分錢一根的冰棍，鬧哄哄一群孩子，大人怕打群架，囑咐了又囑咐，叮嚀了又叮嚀。實(shí)際上，村里的小戲，看的大人少，孩子多，戲臺不是就著誰家的大墻，就是靠著溝邊土崖，那時候我們這流傳著一段順口溜：唱戲搭臺子，靠著溝崖子。大人沒人看，一幫小孩子。

　　縣劇團(tuán)來，一般都是在正月，他們來，可是個轟動，十里八村，人流如海。大人們看得除了叫好，也有擦眼抹淚的，《卷席筒》、《竇娥冤》、《五女拜壽》、《小姑賢》、《秦香蓮》、《小借年》、《穆桂英掛帥》……很多很多。我們小孩子愿意看的戲，是有武旦、武丑的那種，鑼鼓家伙敲得歡，場面熱鬧。跟著大人去看戲，有時候要跑到十幾里地以外。小孩子看戲是很著急的，一是個子小，看不到戲臺上的情景著急，再就是聽到外面“糖葫蘆”、“油條”的叫賣聲著急。看一天戲，大人格外開恩給我們兩塊錢，是飯錢還有零嘴錢，因?yàn)槭钦吕锫?，特意破了例。這兜里的錢花不出去，我們心里癢癢，如實(shí)說是肚子里的饞蟲在作怪。想方設(shè)法脫了大人的手，跑出去，買串糖葫蘆，挑那種糖翅長而多的，咬一口甜酸可口嘎嘣脆，或者吃點(diǎn)油條，香噴噴的吃得直吧嗒嘴，那個解饞啊。吃完又偷偷溜回去，繼續(xù)牽著大人的手。

　　戲唱到中午是要歇息的，人們吃點(diǎn)飯打打間，下午繼續(xù)。中午打間，人們有投親的，有靠友的，沒有親友的就在戲臺下吃點(diǎn)。我是愿意在戲臺下吃的，因?yàn)閼蚺_下的吃食，往往是我們這一年里吃不到的，比如油條，比如燒餅，比如油炸餅，媽媽說，那油炸餅啥吃頭，和咱家豆包拍扁了一樣，我撇嘴，豆包才沒有這么好吃呢?？次业腻X花光了，媽媽白了我一眼，說我這么一會就把錢抖摟沒了，有點(diǎn)不樂意。等媽媽買油條回來，跟我念叨：“咱鄰居立弟姐倆頂臺子呢。”去年來看戲媽媽就說過這事，我知道，頂臺子就是兜里沒有一毛錢，硬挺著不吃飯看戲。媽媽照舊心軟，給她們花了兩塊錢買了油條豆腐腦，那姐倆哭了，我卻挺來氣，我多花一毛錢媽媽都白我，給人家孩子花她就舍得，現(xiàn)在想起來，我才知道為啥人們都說媽媽心腸好。

　　看戲，我是怕極了那哼哼呀呀的唱腔的，太慢，不爽。倒是人家的倒立、空翻吸引了我，回家來便在被垛跟前或是炕頭上的墻跟前打把式練倒立，有一回差點(diǎn)扭到脖子，因?yàn)榕職垙U，后來這種興頭就銷聲匿跡了。

　　后來，在收音機(jī)里聽?wèi)?、在電視里看戲、不愿意再到露天的廣場上挨曬或是受凍了。

　　夏天里，家鄉(xiāng)廟會，本想去拍照的，沒想到又看到了久違的戲臺，聽到了久違的劇團(tuán)的戲。這回那戲臺之外可是豐富多彩了，吃的用的無所不有，摸摸自己的衣兜，花錢再不用打哏了。我流連在戲臺之外，找尋舊時光里的那份欣喜，站在戲臺下，聽著有板有眼的唱腔，心便也跟著沉浸在戲情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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