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信使/時春華 編輯/趙盼

　　無論我清醒著還是在睡夢中，無論是遐想時還是沉思時，記憶中那昏暗的燈光都會清晰地出現(xiàn)在我的腦海中。

　　一盞小小的煤油燈，掛在從房梁上垂下來的一個鐵絲鉤上?；璋档臒艄庀?，席篾刷刷作響，那是父親用他粗裂但靈活的雙手在編炕席，換點零用錢補貼家用。常常是晚上我睡了，父親還沒睡。早晨我醒了，父親早已在燈光下編席了。在我幼時的記憶里，父親從沒有成宿地睡過一個安穩(wěn)覺。那時，我的小心眼里竟萌生出這樣的想法：上學(xué)后一定好好學(xué)習(xí)，將來為他爭光。

　　從小學(xué)到中學(xué)，我一直是學(xué)習(xí)尖子，父親也以我為榮。到了初三，學(xué)習(xí)任務(wù)緊了，我常學(xué)習(xí)到深夜。父親一會抬頭看看點，催促我：“十點了，睡吧。”一會又催促：“十一點了，睡吧。”其實，他根本就沒睡著。一顆愛憐的心伴我度過每個夜晚苦讀時的分分秒秒。

　　怕我把眼睛學(xué)壞了，父親為我跑了好幾次北票，終于買到了不刺眼的，有保健性能的燈泡。中考那年，父親打聽到得給考生增加營養(yǎng)，于是每日的餐桌上，就有了專門為我開的小灶。（在弟弟妹妹羨慕的目光里，難以下咽?。┎痪?，家里的零用錢就捉襟見肘了。

　　有一天，我看見父親又搬倒了院中的石碾，買來了秫秸，重新操起了祖?zhèn)鞯木幭炙?。編席實在不是個好活，蹲在地上，腰酸腿疼，幾天后，手指肚磨破，出血結(jié)繭。但為了我，父親又干上了他“一輩子都不想再干”的活。白天，他照常上山干活，晚上便在電燈下編席。又是那樣，我睡了，他還沒睡。我醒了，他已經(jīng)又蹲在地上編席了。

　　有幾回，我學(xué)習(xí)完了翻來覆去睡不著，父親以為是燈光刺著我的眼睛我才睡不著的，便在我不用燈后，用紙殼罩住我這面，他在半邊燈光下編席。這種情況下，就是我的眼睛來盹兒了，我的心也睡不著啊。我趴在枕頭上看父親一會，催他說：“爸，睡吧。”“你先睡吧，"父親這樣應(yīng)答著，不抬頭也不直腰。“刷刷，刷刷......”席篾翻動在我朦朧的睡夢中。

　　有一天，我一覺醒來的時候，朦朧中發(fā)現(xiàn)屋子里有微微的光影。我坐起來一看，只見從房梁上垂下一根鐵絲，末端橫著彎了個圈，托著的一個小碟子里，用葷油做燈油，用棉花捻的細繩做捻子，這樣的一盞燈閃爍著。燈光下，晚上剛起頭的席子已經(jīng)收尾了。“爸”我剛一張嘴，淚就來了。“睡吧，天還沒亮呢。”父親站起來，腰未能伸直，顯然十分疲憊。他倒背著雙手，一邊踩席子邊一邊對我說：“不是為了省錢，爸怕你睡不好覺，這油燈，亮小，不影響你休息，我又能看得見。”待父親回過頭來，我清楚地看見，他眼窩深陷，他的鼻窩處被油燈煙熏黑了。我突然發(fā)現(xiàn)父親蒼老了許多。

　　一連許多天，父親都在這樣的油燈下編席，為我積攢補充營養(yǎng)的零用錢。他從不叫苦，也不叫累，對我總是滿臉的溫和與慈祥，為我創(chuàng)造最好的環(huán)境和心境。我終于不負父望，考上了朝陽一師。

　　不論是在師范讀書的日子，還是在參加工作以后，以至于將來，那昏暗而又明亮，那遙遠而又切近的燈光都是我生命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它是我人生旅途的航標燈，如同父親深情的眼睛，濃濃的愛，伴我走過每一個春秋冬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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