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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邁了一步——第十九章 重逢

摘要:春光難留,暑夏易至。轉(zhuǎn)眼已是五月下旬。設有四個床位的長沙縣人民醫(yī)院七號病房,這時候住著三個病號。年長的是位四十來歲,身子顯瘦的婦女,另兩位是年輪在黃金時代的姑娘。若品容貌,大小皆有動人之顏,只是各具特色是了。大的苗條細柔,小的壯實健美,年小的這位便就是我們熟悉的韓笑。

 

 鄧集文,男,1946年生于湖南邵陽,1965年參軍入伍,即赴援越抗美前線,歷經(jīng)生死考驗,在火線上入黨。1967年凱旋歸國,長期在部隊團、師機關從事新聞宣傳工作。后攻讀文秘專業(yè),沈陽大學畢業(yè)。自悟丹青,成為湖南省美協(xié)會員,中國書畫家協(xié)會理事、中國湖南湖山書畫院執(zhí)行院長,齊白石大師再傳弟子。數(shù)十年間,在全國各大報刊發(fā)表新聞、詩歌、小說、書畫及攝影作品1000多件。出版的專著有《鄧集文畫集》、《鄧集文作品集》、《土氣·豪氣·文氣》(花鳥畫藝術家鄧集文作品)、《風雨情》(鄧集文詩集)、《多邁了一步》等多部。迄今,先后在遼寧、湖南、山東、浙江、臺灣和香港舉辦個展和聯(lián)展。2011年12月,國畫《橫行不霸道》榮登世界藝術殿堂巴黎盧浮宮,獲法國國家美協(xié)頒發(fā)的“特別獎”。

  鄧集文轉(zhuǎn)業(yè)后,一直工作在遼寧朝陽?;磉_豪放、重情重義的鄧集文把朝陽視為第二故鄉(xiāng),憑借其聰明才智在這里成家立業(yè)、成人達己。自今日起,《今日朝陽網(wǎng)》將陸續(xù)刊出鄧老先生的專著《多邁了一步》(該書成稿于1982年,2015年初由《中國文化出版社》出版發(fā)行),同步推介鄧老的一些美術作品,以饗天下網(wǎng)友。

多邁了一步

第十九章 重逢

  春光難留,暑夏易至。轉(zhuǎn)眼已是五月下旬。

  設有四個床位的長沙縣人民醫(yī)院七號病房,這時候住著三個病號。年長的是位四十來歲,身子顯瘦的婦女,另兩位是年輪在黃金時代的姑娘。若品容貌,大小皆有動人之顏,只是各具特色是了。大的苗條細柔,小的壯實健美,年小的這位便就是我們熟悉的韓笑。

  下午,一位年齡在二十上下,身著潔白長大卦的女護士來推開了門。韓笑背倚疊好的被子斜躺在床上看小說,聽見開門聲,她目光本能地從書頁上密密麻麻的蠅頭小字上移開,朝門口一射。她忽然一驚,隨即,身子扭動一下,大腿搭下了床沿,雙腳飛快地搜尋、趿拉上了拖鞋,就往門口撲。

  “哎哎哎,”護士慌張地伸出長長的雙手扶她, “你還不能下地,還不能下地,韓笑姐……”

  護士慌忙的神色她已看不出,急急的勸語她已聽不見,她的目光,她的感覺、聽覺,她的全部神志就像手電筒射出的光柱,全集中到隨護士而至、立在護士身后的人了。他,勻稱的身段,著一套嶄新的草綠色干部服軍裝,白皙的臉膛上映襯著領章、帽徽的紅光。年輕英俊的現(xiàn)役軍官實在是一表人才。

  護士還沒來得及迎過去,在病床上臥了整整十天的打前天才仗人攙扶步履艱難地去過幾次廁所的病號,已三步兩步傾了過來。

  她一雙手握住了他空著的右手,緊緊地,就似鐵鉗子一般有勁:可知道,被鉗握得微微發(fā)痛的他的手,卻又感受出一種格外的柔軟、細滑、溫熱熱地無法言傳的好受,周身過電流般的陣陣酥麻!在如癡如醉中過了半分鐘,意識突然清醒,旁人就在跟前?。∷弁蠹奔蓖笠豢s,意欲抽出手掌來,但是,沒有效果,手掌實在被鉗的太緊了!靦腆的,一直過著嚴肅的軍伍生活的曾中文,他俊白的面孔羞紅了,仿佛要與領章、帽徽比艷。嘴唇瑟瑟地、極不自然地抖出了話語:“你怎么啦,好些了嗎?”

  “涼水泡的,老毛病關節(jié)炎作惡。”她道, “不過這回可把我憋壞了,好好的一個人,躺倒十天了還沒下來床!”她嗓音格外的歡快、爽朗。大大的、一池秋波似的眼珠子一眨不眨地貪望著她熱烈追求的、四年未見面的心上人———干事曾中文同志。

  “那你這!”他疑惑地上下打量著她,“這不是下床了嗎?”

  “啊,我不在床上啦!”她精神極度驚喜,左右上下將自己顧盼,“我是怎么下床來的……”

  韓笑這種近乎神志錯亂的狂喜,把三個局外人———兩位病友和護士全拋進了驚愕之中,然而她們?nèi)灰步K于清醒了,明白了,一個個張嘴驚視換成了抿嘴笑觀。之后,她們又思考到了本身應做何行動,護士先開口道: “韓姐,我走了!”韓笑欲張嘴,客氣的挽留之語已從中文口中出: “別走哇,護士同志,坐會嘗嘗我從北方帶來的水果!” “不啦,我還有事,謝謝啦!”護士笑瞇瞇的回眸一眼,步履輕盈地飄走了。

  隨后,兩位病友也都下床來了。韓笑看出了動向,連忙道:“你倆待你們的嘛!”曾中文也面向她們以友好的、禮貌的笑容示意。對方則用笑臉,用客氣的話語搪塞,以實現(xiàn)她們通情達理的舉動,也出門去了。

  “真沒想到你能來,而且來得這么快。”兩人在床沿上坐下來后,姑娘以獲得特有的慰藉和幸福感柔聲道。

  “來是來了,可你知道,我是經(jīng)過一場多么痛苦的斗爭??!”

  “怎么,工作脫離不開?還是領導方面……”

  曾中文淡淡一笑: “那倒不是,我正安排這個時候休假,因接到你的信,也就是早動身了兩天是了;領導上嘛,吳主任了解我們,他同意我路過長沙順便看你。”

  “吳主任是誰?”

  “我的頂頭上司,政治處主任。哎,你認識他,就是我們連隊在韶山時的指導員。”

  “噢,吳指導員!當然認識。那時候,他給老師和同學們的印象就蠻好的。”她思想回顧了一下往事,很快,又回到了關心的問題上,“哎,這么順利你斗爭么子呀?”

  “突然接到你發(fā)自醫(yī)院的信,你又沒詳談病情,實在叫人擔心、不安,我簡直焦急死了!甭說我們的關系有某種特殊,就是一般的革命同志,既然我們曾經(jīng)相識,相處的好,也應該來看看,何況,正好有機會,但是,想你能贊同我的觀點,人的感情這個東西,往往是近處親遠離疏,我想,我們既然不具備結(jié)合的條件,再見面、再敘情,對你的病,對我們的將來,對我們已經(jīng)折磨得夠苦了的心,又有什么益處呢?總是藕斷絲連,耽誤了你,后果叫我害怕,因此,我又想狠狠心,干脆不回信,也不來看你……”

  “我再三讓你建立信心,你就是不聽!”姑娘是樂觀的。

  曾中文苦笑一下:“建立信心,當相愛的和尚與尼姑?”

  她爽朗地笑了: “沒那么可怕吧!庵堂、寺院六十年代就拆了,現(xiàn)在想當和尚、尼姑也沒處安身呢!”

  曾中文心情有點不好受,不想繼續(xù)談這個話題,他站起身來道:“給你拿蘋果吃,我特意給你帶了些蘋果。”

  “不想呷,”她制止道,“快別拿啦!”

  “邊吃邊嘮嘛!”他拉開提兜的拉鏈, “這蘋果已經(jīng)放時間長了,得趕快吃才行。”

  “蘋果也不好呷呀!”她順口說一句,但馬上又補充道, “也許,你帶來的味道要好些?”

  “蘋果是有名的水果,怎么不好吃?”他挑出一個最大的拿在手里,仍舊坐回到床沿上。

  “我買過幾次,呷起來總是面糊糊的。”

  “那是放時間長了,保管不好,捂了。”他顯得很內(nèi)行, “新鮮的蘋果又脆又有水分,清香可口。”他從衣兜里掏出串在鑰匙串上的小刀來,一邊削蘋果皮,又道: “蘋果是北京的特產(chǎn),運到我們南方來,時間長,氣溫高,往往變腐了,尤其是元帥、緯巾、紅玉、艮度這些品種更不行。”

  “怎么,蘋果還有這么多名?”

  “我點的才幾種,蘋果有好幾十個品種,各有不同的特點。”他進一步說明,“我?guī)У倪@種叫 ‘國光’,放時間長不容易壞,不過,現(xiàn)在到夏天了,也放不住了。”在全國馳名的蘋果故鄉(xiāng)———大連地區(qū)生活了四年的曾中文,削蘋果的技術早已熟練,瞧他,拿刀的右手并不移動,只見左手里的蘋果在轉(zhuǎn)著圈子。不一會兒工夫,一條長長的蘋果皮帶脫落了,光滑滑的,黃白色的蘋果芯呈現(xiàn)了出來。接著,他把這小小的心意獻向姑娘面前。

  韓笑幸福地凝望著他,伸手接著蘋果道:“把小刀給我。”

  曾中文遲疑一下道:“蘋果沒削干凈?”

  “刀子給我吧!”

  曾中文雖不解其意,還是遞過了小刀。當韓笑接過小刀開始動作時,曾中文才明白,她原來是想把蘋果分成兩半。忙阻止道:“你吃吧,你吃吧,我另外削一個。”

  “蘋果有品種之別,同一品種還會有質(zhì)的差異,來吧,咱倆分吃一個,共賞同等的甜美吧!”

  在吃蘋果的小事上,姑娘也把她的智慧和情意表現(xiàn)得惟妙惟肖,細心的曾中文一旦領會,心中好不欽佩!分開的半邊蘋果送向嘴中,味兒是香甜沁鼻的,然而,他心中那個香甜的滋味呀,更遠比唇舌的感覺要強烈的多!

  邊吃蘋果,姑娘心里又在活動,問道:“你能在這住幾天?”

  “看看挺好的就放心了!”稍稍停頓,“沒必要住幾天吧!”

  “那可不行!”韓笑急忙道: “你一個月假期,回家二十天還不夠嗎?”

  “哪有一個月,未婚干部只有二十天假。”

  “那也是三分之一,在這待一個星期,行不?”

  “我理解你的心情,不過……”

  “不過什么?”

  “我一來就說了,近處情深,對雙方的心情、對你的病,沒有什么好處……”

  “你今天一來我就下了床……”

  曾中文笑了:“那是醫(yī)療的效果,不能歸功于我。”

  “不,對于我和我病情的恢復,醫(yī)藥的作用恐怕是不如……”

  “算啦,按你的說法,醫(yī)生都該失業(yè)了。”接著,他又另找理由說服, “這是集體病室,我在這不影響人家嗎?我今天一來,人家就往外躲……”

  “我們出去,到長沙去!”

  “能行嗎?你的腿!”

  “你今天一來,我就能下床,明天,頂多后天,不管你去哪里,我保證奉陪!”話畢,又羞澀地補充道:“我實在不行,你有勁,攙我扶我還不行!”

  “你有堅強的意志我相信,不過,”曾中文苦痛地搖搖頭,誠懇地規(guī)勸道: “小韓,我們還是冷靜一點,清醒一點好,只保持同志、知己的關系吧,把特殊的感情限制一下吧,我們都不小了,不能一味任著性子……”

  “你呀,你簡直比梁山伯還不開竅!”她投向他豪興的、嫵媚的目光。 “我今天這么樂觀,你看不出來?我已經(jīng)創(chuàng)造了條件,完全可以成為你的……”

  驚喜驟然在他心中升起,但不一會兒,懷疑又占了上峰:“畫餅不能充饑,說開心話有啥用呢?”

  “你還不信?”韓笑洋洋得意, “本來你早該知道的,可誰讓你跟我斷聯(lián)系!還說假話,?;ㄕ?,說執(zhí)行什么特殊任務去了,讓你戰(zhàn)友出面來拆橋……”

  “他是真心替我們著想。”曾中文申辯一句。

  “王向東的動機不壞,我理解,但他給我寫了那么多的信,一封一封,幾乎全是一幅幅恐怖的圖畫,可我膽子大,沒有被嚇倒……”

  “你先告訴我,你創(chuàng)造什么條件啦?”曾中文按捺不住了。

  “想知道?。?rdquo;她又表現(xiàn)出動人的嫵媚。 “等明天,等后天,到了桔子州,到了岳麓山,愛晚亭……”

  第三天,圓輪高掛,暗空萬里,是個十分漂亮的夏日。這天出游的情侶———曾中文和韓笑,兩顆青春的心啊,也如同這紅日一樣的熾熱,晴空一樣的明朗。

  他們一大早出發(fā),在公共汽車上占過座位,在第一師范學院留下足跡,在清水塘里倒映了身影,在橫渡湘江的汽輪上憑欄而立,在江岸高處觀賞了即將完成的湘江大橋的英武雄姿,在桔子洲頭濃密的無核蜜桔樹蔭下目隨百舸爭流,在瑰麗的岳麓山中聆聽鳥雀的歡歌,在恬靜的愛晚亭讓笑語飛揚……

  他們驚訝時光怎么過得這般快?不覺間,樹影已漸漸向東傾斜,他們的興致是無窮的,氣力是無盡的!他們還要登上岳麓山巔將 “火爐”全景盡收眼底,極目四方,飽賞 “火爐”初廈時節(jié)的無限風光!天氣是炎熱的,曾中文脫下了不散熱的深色軍上衣,搭在左手腕上,軍帽也摘下來拿在手里。她行走在前,他像名衛(wèi)士緊緊尾隨。兩人沿一條彎彎曲曲的土路向上攀登。強烈的陽光穿過高高低低繁枝稠葉縫隙。在兩人身上晃動著斑斑駁駁的光團。攀登了一陣,來到一株足有一抱多圍的大紅楓樹下,也許此時覺出累來了,她停住步回頭過來道:“我們歇一會兒吧!”

  “好,背靠大樹好乘涼。”他欣然贊同。于是,生長在這株大紅楓樹下的一片茂密的青草便成了兩人柔軟的坐墊。他擺動著軍帽以代扇子,扇起的風,打他胸前經(jīng)過全落在她的身上。人情有來有往,她則遞過手捐去:“給你。”

  “你自己擦吧,我有。”

  “什么你有我有,”音調(diào)如同絲帶一樣的柔, “還要我替你擦呀!”

  他瞥她一眼,心里不由微微一震,他的眼神直了:面前姑娘的容貌太動人了!黑黑的短發(fā)略微為汗水所濕,油潤潤的放著光澤,冒著熱氣,掛著汗珠的俊俏的鵝蛋臉,好似白綢裹紅綢,白里隱隱透出紅來,鮮艷艷、嫩柔柔。更添上一雙黑亮亮、水汪汪的大眼睛,細巧的鼻梁和嘴,珍珠粒一樣的牙齒,構成了一張無可挑剔的美人兒的臉龐。顯露的脖頸和手腕比面孔要白得純凈,有如去了皮的竹筍。勻稱壯實的身段讓一件粉紅色的確良襯衣和一條深藍色凡立丁褲子保護著,發(fā)育得很好的胸脯把襯衣的上半截襯得十分豐滿,寶貴的乳房更拱起兩個饅頭模樣的小堆堆。最富有魔力的,還是那雙深邃明亮的眼睛,就似敞開的兩扇窗戶,

  它讓你透過它,把姑娘心靈深處的奧妙也看個透徹。

  這一切都由嫩綠的青草叢簇擁著。他審神著、品鑒著,突然聯(lián)想起碧波池中滾著露珠的芙蓉花。他賞望了一陣,當省悟到這是在古城名山之上時,他又懷疑面前的偶像,莫非是一尊圣坐千古的藝術女神吧!他后悔了,后悔一上午來,只顧游覽奔走,只顧賞目那名勝的景色,而顧此失彼,沒有靜觀這一直隨行于己的最動人的藝術品一眼!

  他看得發(fā)呆了。沒有接手絹,扇風的帽子也停了擺,姑娘也不言語,不打擾,好像愛虛榮的孔雀得意游人觀賞個夠似的。過了好一陣子,她到底忍不住了,她抿著嘴唇嬌聲道: “不認識了嗎?”

  他被驚醒了,臉刷一下羞紅了,一時不知如何回答,他正結(jié)舌無詞時,突然高興有了解救,他鎮(zhèn)靜一下神情道: “我發(fā)現(xiàn)你戴的毛主席像章很不錯。”

  “是嗎?”她笑瞇瞇的,“那就送給你。”

  “舍得???”

  “看你說的,”她面呈羞顏,斜看他一眼, “我的一切不都將……獻給你啊!”這后半句話沒好意思吐出口。同時間,她抬腕欲摘胸前像章。

  手指剛觸到像章,她又停住了,瞅著像章凝視一會,手又放下去了,羞澀地拱一句:“想要自己摘!”頭仍舊埋著,目光沒離像章,似乎她太珍愛這枚像章了,贈人前要好好的再看上幾眼。

  他理解了她耍的小聰明,然而曾中文是拘謹、靦腆、莊重之人,他不是見了花朵就展翅的輕狂的蝴蝶,他婉言道: “嘴里說送人又舍不得摘。”

  “自己動手,豐衣足食嘛!”

  “毛主席的話也不能亂用啊!”

  “誰亂用?”她忍住笑, “毛主席的話是放之四海而皆準的真理,任何時候,任何地方都管用!”

  “行啦,行啦……”他笑了,這是心照不宣的笑。笑止,他轉(zhuǎn)開話題道:“哎,你答應告訴我的話,現(xiàn)在該講了吧!”

  “誰答應過你么子話,忘記啦,不知道!”腔調(diào)是俏皮的。

  “你看你,說話咋不算數(shù)了呢?”

  “你懶得動手,那我也懶得動口,不告訴你啦!”她鼓起勇氣道,“膽小鬼,連個像章都不敢摘!”

  曾中文一想到自己的手將要去接觸姑娘的僅僅隔著一層紙一樣薄的確良衣服的身子,而且是在胸脯這樣一個特殊部位上,胸中便似小鹿撲心頭撞一般,他怎么也沒有這個膽量和勇氣,他局促不安,手腳很不自在。為了解脫難堪,找話打岔道: “你的那兩位病友好嗎?她們都是哪里人?什么???”

  曾中文把中華民族傳統(tǒng)的表達愛情的形式———含蓄、慎重、羞澀、委婉細膩、內(nèi)涵外秀的特點表達得如此得體,叫那個誠戀的女子不感動和嘆服?韓笑心中一時敬畏和愛慕之情更加涌溢,她羞愧自己剛才的舉動,面頰不由一陣火熱!聽得對方提及病友,正好她心中又裝著病友有趣的故事,于是順水推舟,興致勃勃地講起病室里的故事來。

  “我剛到醫(yī)院的那天,晚飯過后,就是前天領你來的那個護士領進一位解放軍,看上去四十開外的年紀,手里提一個沉甸甸的兜子,他走向溫葵蘭,就是那位歲數(shù)大的婦女的床邊,把提兜輕輕擱在床頭柜上,望著床上平靜地躺著的人輕聲問:‘怎么樣,不要緊吧?’問話間,他從褲兜里掏出塊手帕,在自己額門上、勃頸上抹了幾把汗??梢?,他是匆匆趕來的,我也看出了,來者是她的男人。

  “她躺著沒有動,過了好一陣子,才傷感地嘆道: ‘跟著你,這條命早晚得送了。’男的微微笑笑,說: “沒有那么嚴重吧。’順勢在床沿上坐下來,小心翼翼地揭起被子的一角,嘴里又說:‘我看看傷口。’她沒有理睬,漠然處置。男人又揭起她的衣角,偏著腦袋瞧她腰部一側(cè),發(fā)現(xiàn)傷處包著紗布,他便將衣角輕輕放下,復又蓋好被子。

  “隨后,他又站起身來,去拉開提兜的拉鏈,把兜里的東西往床頭柜里倒動。原來一兜子是罐頭、水果、糕糖一類的食物。

  他一邊搗動一邊又說: ‘大家都挺關心的,往家送好多吃的叫帶給你。’搗動完了,從水果堆里撿出幾粒金黃色的枇杷,又用毛巾擦了擦皮上的毛毛,遞到溫的嘴邊,她嘴唇動了動,淡淡地說:‘不吃。’男的順口勸一句:‘吃吧,這枇杷挺新鮮。’溫不但沒有接枇杷,反而很不耐煩地說: ‘放回去吧,想吃自己還不會拿,這些年都指著你喂啦!’男的不說啥,只把遞枇杷的手縮回來,仍坐在床沿上,又和悅的說: ‘東西全搬進屋里去了,基本上沒有損壞。孩子也托人看了,你好好養(yǎng)傷,家里的一切事情不用掛念。’這是多好的安慰體貼,可溫又是沒好氣地回答:‘我掛念么子,我還管得了嗎?’

  “男的仍沒有半句責備,接著又跟她說: ‘部隊剛換防到這里,有好多工作需要親自安排,不能在醫(yī)院久待,等明天再來。’溫以 ‘高興來就來,誰也沒擋你’的話答復他。男的沒在乎這些冷遇,站起身來,提著空兜子,邁步前又問她還需要什么東西,明天好帶來。溫說什么也不要,他邁出病室的門,就加快了腳步。”

  “這么說,那位姓溫的也夠刁的啦!”曾中文插一句, “她是怎么負傷的?”

  “她是隨軍家屬,部隊剛剛換防到這里,搬家從汽車上往下卸東西,司機倒車沒注意,車屁股撞了她的腰。”韓笑簡單說了情況。

  “她男的脾氣真好,是什么干部,你了解嗎?”

  “是營教導員。”

  “難怪了,是做人的靈魂工作的,本職工作磨煉了他。”

  “我當時對姓溫的可反感了,男的那么好,做么子要用那種態(tài)度對待人,我真想刺她幾句,但那是我頭天進醫(yī)院,劇痛的腿正無情地折磨著我,我沒有力氣和情緒去過問別人的事。但是不要緊,另外還有人,就是我那一位病友,她叫崔凈紅,她忍不住了,話當然還是策略的,她喊一聲溫姐說: ‘你孩子他爸人可真好!’”

  “你猜姓溫的怎么回答?她以極不滿意的口氣說: ‘好什么好,我有一百個閨女也不嫁當兵的!’這簡直像爆炸了炸彈,把小崔和我都震呆了!因為我們是同命相憐,我們的命運與軍人聯(lián)系著。小崔比我震得更厲害,她對象在上海部隊,人家定的國慶節(jié)就要結(jié)婚了,你說她能不震驚嗎?但是,她是在熱戀中的人,一句兩句吃驚的話還是不能徹底嚇倒的,她提出反駁說: ‘解放軍怎么不好?解放軍是鞏固無產(chǎn)階級專政的柱石,是保衛(wèi)祖國的長城,一個個都政治可靠,身體強壯……’”

  “溫葵蘭像搖撥浪鼓一樣直晃頭,她感嘆地說,人年輕的時候,總是那么天真、幼稚,把一切想得比天堂還美,當你一旦走上生活的道路的時候,你就該驚訝人生的路是怎么難行的了!小崔看出了她確有一番苦衷,產(chǎn)生了同情,加上事關本身的將來,她有興趣對溫多了解一點,于是她請求溫詳細地講講生活的經(jīng)歷。”

  “溫愿意講,她從床上坐起來,開始了她的訴說:‘我做姑娘的時候,恐怕比你還活潑,我喜愛體育,念初中時,打乒乓球在全校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體格可強啦!從學校出來工作了幾年后,人家給我介紹對象,一看是解放軍,就是剛來的孩子的爸,他姓任,我可美極啦,心里想,解放軍政治、思想、身體、品質(zhì),哪方面條件都不差,一顆紅星頭上戴,革命的紅旗掛兩邊,光榮、威風、精神、氣派!我們很快結(jié)了婚,頭兩年沒有孩子,一身輕快,那時他部隊在北京,我去探親,兩人一起游天安門、故宮、頤和園、長城,我確實感到幸福美滿。但是,一有了孩子,事情就來了,上班、帶孩子、弄飯吃、洗洗涮涮,一天到晚,忙得你不可開交。生活上少不了買糧買菜,往往有錢沒工夫去買,買回來沒工夫做,做了沒工夫吃,大人孩子誰要是有一個病痛,可糟心了,顧了這個沒那個,同志幫忙總是有限的,自己男人不在家,哭也沒辦法呀!我那時工作的地方婆家、娘家都不靠,我獨立自主,單位分房說什么以男方為主,人家可不管你軍屬不軍屬!我自己領著兩個孩子租私房,到處打游擊,成天窮對付,什么學習、愛好都顧不上了,強壯的身子也硬給拖垮了。脾氣也變壞了,變得愛上火、愛生氣,老任總勸慰我忍耐、堅持,等隨軍就好了。整整熬了十年呀,老任提副教導員了,我隨軍到了昆明。應該說熬到頭了,可好,我去到半年,部隊突然匆匆開拔,執(zhí)行特殊任務去了!一別又兩年,這兩年里,提心吊膽地過日子,晚上做了好多的噩夢。還算運氣好,人完完整整的回來了。

  近幾年,他們部隊又幾次換防,支左在武漢,1969年珍寶島一緊張,又到了黑龍江,這又調(diào)來長沙,倒來倒去,可煩死人了,沒家具又缺用,置家具搬又難,而且搬動幾回也搬碎了,這回搬家,差一點把我人都撞死了!唉,做軍人的妻子實在是沒法呀!就說過夫妻生活吧,我們打結(jié)婚到如今十六年了,真正在一起的時候有多少呢?也就是那么兩三年吧,說句不好聽的話,那是守一輩子活寡呀!”

  “崔凈紅一下躺倒在鋪上了!這可把溫驚了一跳,但她很快猜到了原因,一定是她這一番訴說,刺傷了姑娘!她忙說: ‘小崔,你怎么啦,怪我,怪我這張嘴愛叨叨,事先對你沒有了解,不曉得你個人的事,可能刺傷你了吧!’小崔沒有回話,只是長聲嘆息,見此種情景,溫急忙又補充說: ‘你聽我講了半截話,我還沒講完嘛!像我這樣的情況可能是少數(shù)、特殊,不是普遍的!就我來說,也不全是黑暗的,軍人有軍人的長處,他們學習多,懂道理,體貼人。你看見的,我老任這方面就很感動人,憑你怎么生氣吵嚷,他總不頂著來。老任今天來,我句句話都刺他,他一點也不動氣,你不還夸他了嗎?我曾經(jīng)問過老任,問他為何沒脾氣不發(fā)火,他笑笑說 “解放軍對敵人恨,對自己人和嘛!”他這句話很打動我的心,我后來暗暗反省自己,發(fā)現(xiàn)自己太不應該!找對象不就是為的找個好人嗎?人家對我這么好,我為么子老尋人家短呢?思想有了轉(zhuǎn)變后,我設身處地地替他們想了想,當兵的也夠苦的,老百姓在熱被窩里安睡時,他們在風雪黑夜里站崗放哨,老百姓在后方太太平平,他們在前方流血犧牲!他們?yōu)榈纳叮克麄冊跒樽鎳?、為人民,表現(xiàn)出忘我的犧牲精神!難道他們不懂得安樂?不需要享受?不,他們需要,他們也應該得到更多的溫暖,更多的愛情,更美滿的家庭生活!我今天對老任態(tài)度不好,主要是我傷痛厲害,情緒不佳,再是多年來變壞了的脾氣,一時沒能徹底改過來……”韓笑滔滔不絕地講述著病友的故事,聽者曾中文自然也聯(lián)想

  自己婚后的境況該是如何?他腦子是有點亂,心境有些不快,他沒心思繼續(xù)聽下去了,他抬腕看看表: “哎,不早啦,我們走吧!”隨即手掌撐一下地,站起身來。

  “呵,是坐得太久了,我們還要上山頂哩!”她也一挺身站了起來。但她剛要邁步,“哎唷”一聲,險些倒下。

  曾中文一驚,眼疾手快,伸開雙臂將她扶住,她使勁地把住他的肩膀,緊咬牙關,面露苦色。

  “怎么啦,怎么啦,???”他急促地問。

  “腿……腿……”苦痛的聲音從緊咬的牙關里擠出來。

  “腿怎么啦?”他急忙俯首審視, “是坐麻了還是關節(jié)炎發(fā)作?”

  “是卷,卷筋了,”她疼痛難忍,“哎唷……”

  “那我放你再坐下?”

  “不,不。”她連聲制止, “就這樣扶我一會兒吧,太疼了,一點也不能動彈。”他托著她的胳膊肘,她把住他的肩膀頭,不說話,不動步。

  約摸過了三分鐘,她的眉宇開始舒展,愁容漸漸隱去,歡悅又悄悄地回復她的面頰,這表明,卷筋已經(jīng)過勁了,她已沒有多少痛苦了。也就在這一刻,她抓住時機突然仰起頭來,用眼睛請示批準她的舉動,她雙臂往上一伸,攀住了他的脖勁,飛一個吻,頭立即垂下了,埋在他的胸口,他的下巴頦支在她的頭頂上。從發(fā)絲、頭皮里飄散出來一種特殊的清香,使他感到格外的沁鼻潤肺。

  這是在愛情的干柴堆里投入了一把火炬??!一團兩情相愛的烈火熊熊而起頃刻可見!但是,這堆干柴意外地反了潮!火,沒有立時燎原起來。他周身在戰(zhàn)栗,一種不知名的恐懼使他惶惶不安。他哆哆嗦嗦地道: “不能過于激動了,韓笑,我們要是成不了……”

  她猛然又仰起頭來,神情是那樣的自信、驕傲,同時又顯示出一種讓人銷魂的柔媚: “放心吧,我正努力創(chuàng)造了條件,我已經(jīng)填了入黨志愿書啦,要不了多久,我也將成為一名光榮的中國共產(chǎn)黨黨員啦!”

  “是嗎?真的?”他臉上顯出少見的神采,雙臂一合,攔腰將她抱住,緊緊地抱住。兩條健美的異性軀干結(jié)成了一體,兩張火辣辣的臉兒膠成了一塊,兩人用上帝賜給說話和飲食用的嘴代替手、代替筆,反反復復的合成一個文字,一個連小學生都能一揮而就的 “呂”字。

  雙方都合上了眼皮,誰也不說話。這時候再也用不著言語,再珍貴的、再動聽的言語也是多余!全部的神經(jīng)、肌肉、皮膚電流通過似的陣陣酸麻使他們整個身子變得癱軟,只有胸中在 “咚咚咚”的急促震響,這心跳之聲他們不去辨,也辨不出是從哪個胸腔里傳出來的。

  他慢慢松開緊抱她的手,像捧古玩一樣小心地捧住她油黑的頭,輕輕推開去,推到五寸遠的距離,他停住手,以謙疚的、痛憐的目光凝視著她,顫顫道: “你病友那種艱難的經(jīng)歷將來若讓你再次實踐,你經(jīng)得住嗎?到那時,你不會后悔嗎?”

  “既然我自己選定了這條道路,我就準備吃苦的!”她的回答沒有一絲猶豫, “人的幸福來自精神享受和物質(zhì)享受兩個方面,精神享受獲得了充分的滿足,生活條件困難些是可以得到彌補的,吃苦藥時多拌些糖,苦味也就不那么濃了,你說是嗎?”

  “謝謝你,韓笑,我的好同志,我從心底里謝你,我要代表我的戰(zhàn)友們,代表部隊更多的同志向你致謝!”感動的熱淚滾濕了他的臉,也印濕了姑娘的臉。

  雙雙又偎依了幾分鐘,姑娘移開身子道: “走吧,我們上山頂去吧!”

  兩個身子松開來,兩只手牽緊了,兩個身影向山頂升遷。

  革命的激情和對生活未來的憧憬,鼓舞著他倆身輕如燕,兩人一陣風飛上了山頂,在一叢小松樹旁,雙雙緊靠并立,鳥瞰全局,目窮千里,心曠神怡。

  遠處,群山起伏,重重疊疊,連綿不斷。峰下低平之處,層層梯田,綠禾片片,柔風吹動,真勝那海波蕩漾;近處,古老的長沙城,高樓煙窗林立,街道上車水馬龍,行人若蟻。城側(cè)深藍色的一江湘水,徐徐向北流去,寬闊的江面上,移動著點點白帆,尤其引兩人目不轉(zhuǎn)睛的是:凌空桔子洲頭,一橋飛架東西,以呈丁字形的獨特風格,將長沙城、桔子洲、岳麓山連成一片。

  這是一座已經(jīng)雄姿勃勃,但據(jù)說得到國慶節(jié)方行剪彩正式通車的大型公路橋。這即將投筆的歷史性宏圖大幅,引得觀賞者感慨萬千,浮想聯(lián)翩!曾中文詩興大發(fā),開口頌詠:古城名山久相眺,東西相連看今朝。

  韓笑文思略動,附韻續(xù)上兩句:

  南北依戀迎佳期,

  情誼萬古勝于橋。

  聞此續(xù)句,曾中文心花怒放,一時間,他仿佛成了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他以掩飾不住的歡悅朝韓笑道: “我回到部隊就讓組織上發(fā)調(diào)查信來,讓我們愛情的橋梁與這宏偉的湘江大橋同時剪彩!”

  她凝眸著他,嘴唇動了動,沒有發(fā)出聲音來,整個身子傾向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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