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堂夢筆(十四):遠眺與俯身
遼西雷子
黃昏,走過碎石板路,拐個彎,就來到街上;小街很安靜,除了偶爾駛過的車輛,幾乎不見人影。兩旁的店鋪早早關(guān)門了,無燈;只有鄰家的一對老夫妻在昏黃的燈影下炊煙里忙出忙進……一時想起遠在家鄉(xiāng)的父母,此時他們也在這樣昏昧不清的燈影下炊煙里忙碌吧……
南風不停地吹著,已不像前些日子那樣刺骨了;衣襟蓬蓬的,讓人有一種放松感,酥醉感,還有一點兒說不甚清的失落感……十年了,一切幾乎還是昨天的樣子,看上去什么都沒有改變,但肯定已改變了許多。譬如門前的新藥房,剛搬來時只是河邊一塊荒灘地;隔壁的加工廠又連起了新房,添了新娘,又添了一個可愛的娃娃;而老飯店已全面裝修,板房換成了敞亮的平房,偶爾城里的朋友來,我們就在那里飲酒……而常常站在郵局門前曬太陽的老人已經(jīng)沒了,在一個安靜的秋天,走的不聲不響;還有那個以前常在河邊撿破爛的瘋女人,也不見了,不知是什么時候消失的……前年新植的道旁樹又長高了許多,只有這條沙子路坑坑凹凹,鋪了多少次,還是沒有變。
跨過小街,就是曠野了;空曠的大野里只有一棵老柳樹與我對望,一年四季這是不變的風景。我喜歡冬季田野的空曠,不喜歡視野中堆得滿滿的夏季。冬天或春天,站在田埂上,一眼能望到天邊,天邊是連綿不斷的山脈,在漸濃的暮色里,山骨深重的黛色和天邊的微明交織,尤如一幅水墨畫,明暗對比清晰而灑脫,大處落墨,不重細節(jié)。而山腳下的樹木、村莊隱隱約約,漸漸隱于青霧里……回眸處,還是那棵老柳,佇立在田野的中央,與我對望。望久了,便望出滿眼的青煙;南風中,柳枝變得柔軟,這樣的日子持續(xù)上幾日,曠野就一片生機了……柳的迷人處在于骨骼的清癯硬朗,與紛披柔韌的柳枝形成一種看似矛盾實則和諧的美:柳有骨,柳如煙;男兒的風骨,女兒的柔媚集于一身——無盡的曠野中,只此一株柳,便站成了讓人看不倦的風景。
望久了,心也會變得空曠而迷茫……異鄉(xiāng)終歸是異鄉(xiāng),暮色暗了,鄉(xiāng)關(guān)何處?還是不問不想吧。俯下身,看腳下的泥土,一樣的蒼黃,一樣的厚重……何處的黃土不埋人呢?!歸吧,歸吧——轉(zhuǎn)身,是來時路,夜色重了,只有石板路清晰可見,二分的田園,明日也該俯身收拾了,銹跡斑斑的鎬頭鐵鍬也該在泥土中磨一磨了,重新磨出一層亮光,生銹的日子也會因此多出一份溫情吧……
2006-3-9晚煙隱